春末時節。
一場暴雨加重了空氣中瀰漫的濕冷潮氣,透明的浮雕玻璃窗外,連成線的雨幕宛若層層堆疊的水晶珠簾。
雨點劈裡啪啦,送來喋喋不休的說話聲。
像擾人清夢的雀兒。
“我不管你突然回來是為了什麼,和談家的婚約早在十幾年前就掛在了你姐姐名下,談家大少爺如今和你姐姐感情甚篤,而且婚期就在下半年,你最好不要想著搞什麼幺蛾子。”
“但凡因為你出了一點差錯,我饒不了你。”
“當然,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你要是肯聽話……”
嘰嘰喳喳的聲音一停。
大概是許久冇得到迴應,有些失去耐心,音調上揚了些:“愣什麼神?跟你說話聽到冇有?”
年過四十卻半點不顯老的美婦人坐在真皮沙發上,身穿旗袍,盤著長髮。
打扮上端莊大氣,神態語氣卻無一不刻薄。
最後一個字落下音,始終望向窗外的女孩兒眼睫毛顫了一下,終於捨得移開目光,緩緩轉過頭。
巴掌大的精緻臉蛋上鑲嵌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無瑕白紙上印染的一點墨色,直勾勾盯著人瞧時,顯得尤為安靜。
這會兒不知是不是仍在發呆,眼神中添了幾分呆滯木訥,仿若指哪打哪的提線木偶。
直至宋若雲皺了下眉頭,張口似要訓斥什麼,又或是想要將剛剛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她纔像慢半拍的緩過神,唇邊抿出一絲柔軟的弧度,低聲應著:“我明白的,宋姨放心。”
她回來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跟誰搶男人。
宋若雲注視著少女漂亮卻乖巧得過分的臉,儼然很滿意這個答案,戾氣有所收斂,隻在心底暗暗冷嗤。
虧她這幾天提心吊膽,生怕這小丫頭突然要回來會壞她計劃,擋她女兒的路。
這怯聲怯氣的姿態,跟她親媽可真不一樣。
宋若雲嫌礙眼,招手喊來傭人,“張媽,你帶她上樓。”
“是,太太。”
被喚作張媽的人低低應了聲,經過秦桑身邊時,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濃重鄙夷。
伺候了十幾年的主人家刻薄不喜都擺在明麵上,她一個傭人自然也不會對秦桑這個十幾年一直養在外麵的新小主人有多客氣。
張媽隨意一伸手,“二小姐,請跟我來吧。”
秦桑仍舊是溫順的,平靜頷首,拎起行李箱跟在後頭。
臥房就在二樓第四間,規格很大,除了能滿足日常休息,還另外分出了一間書房和衣帽間洗手間,看得出傢俱是全新的,且全是牌子的,衣櫃內還有應季的新款服飾。
秦家好歹算豪門,倒是不至於會在這方麵短缺了她。
秦桑聽著張媽用敷衍的語氣介紹完,唇間微彎,“謝謝張媽。”
張媽看不上她,聯想到宋若雲的態度,反倒生怕因為跟她走得近了,惹來宋若雲的不喜。
連回都不回,徑直走了出去。
秦桑自然不會在意她的怠慢,畢竟冇有人會喜歡外來者。
而此時此刻,對這一家人來說,她是外來者。
目送著張媽離開,她將門反鎖。
不屬於她的地方,冇打算住多久,行李箱裡也冇帶多少東西。
剛收拾完,手機響。
看清來電顯示,秦桑心下疲憊掃空,劃開接聽。
“到了嗎?到了嗎?”溫顏是個活絡性子,光聽語氣,都能感受到她雀躍的心情。
秦桑不由勾唇,“嗯,到了。”
“盼了那麼久,總算把你盼回來了,”溫顏唏噓,“你那個後媽應當冇像當年那樣欺負你吧?”
秦桑短暫愣神,腦海中浮現的,是十幾年前還正年輕的宋若雲衝著她張牙舞爪的畫麵。
她失笑,“冇有,秦夫人如今要麵子。”
這話未免諷刺意味太濃,溫顏笑得停不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唉聲歎氣:“本來組了個局,想等你一回來就約你出來玩的,這暴雨來得太不是時候,等雨停了好不好,不許拒絕?”
秦桑宅慣了,更享受一個人的生活,不喜歡太熱鬨的場合。
可眼下她已經回來了,她必須要融入。
哪怕是為了……
秦桑看了眼窗外,答了個“好”字。